协助太子夫君登基后,我被他一道圣旨剥皮抽骨制成「命香」。
替他受惊小产的白月光血魂赎罪,以魄安胎。
封棺祭香那日,他白月光抚着小腹故作为难:
「姐姐是南境圣女气运非凡,宫中都传言,陛下能够继承大统,姐姐功不可没,若为妙音祭香,宫臣们会不满吧?」
可萧宴冷哼一声,命人将七寸镇魂钉扎进我的颅腔:
「一介边氓贱女死皮赖脸地嫁给朕,沾上点儿朕的龙气,还真以为自己有气运加身?」
重生回我选亲那日,老皇帝承诺将我选中的夫君封为储君。
我对上萧宴胜券在握的目光,羞赧地低头。
这蠢货还不知道,我选的夫君不是他。
1
我睁开眼的时候,整个人还蜷缩着,冷汗湿透了后背,心跳快得像鼓。
四周太安静了,只有一窗月光落在锦被上,冷白刺眼。
我下意识掀开锦被,先是摸摸自己的手,再摸了摸脚。
都还在。
再没被剁掉、封在那口血棺里。
我疯了一样爬下床,冲到铜镜前,映出的那张脸还是我十七岁的模样,尚未献祭气运,也未封骨祭香的时候。
「回来了……」
我死死攥着铜镜边缘,指节泛白,眼泪一瞬间就夺眶而出。
这一世,老天把我拽回了那场宫宴择储之前整整七日。
七天,我能改变一切。
包括我自己那一身血的命运。
我叫姜雪鸢,是南境圣女。
更准确点说,是被选出来「联姻中州皇室」的祭品。
我们南境与中州签了百年盟约,每一任圣女成年,便要入中州,嫁予储君,换取百年庇佑。
只可惜,我眼瞎,上一世自以为自己嫁的是明君、良人、良配。
结果,却是焚我亲族八十万,封我为血香炉的刽子手。
中州太子萧宴,得我相助登基,第一件事就是赐我剥骨之刑。又命人将南境圣山八十万族人尽数屠尽,焚尸炼香。
那香叫命香。
他说,妙音受惊流产,需我以血魂赎罪,供她养胎。
现在想来,真是笑话。
「姜姑娘。」屋外响起丫鬟轻轻的唤声,「皇上今日宣了明旨,三日后设宫宴,请您前往太清殿,择储君为婚。」
我咬了咬牙,强压下情绪。
「知道了。」
我扶着铜镜坐下,整张脸平静得仿佛死人。
这一世,我不会再选萧宴。
更不会再为那所谓的「国运」献命。
我要换夫君。
我要看萧宴在我面前跪着哭。
我要柳妙音尝一遍骨髓化香的滋味。
我用手指在镜面上轻轻一划,留下一道血痕。
这就是我姜雪鸢的誓言。
宫宴如期而至。
太清殿灯火璀璨,诸位皇子尽数到场,风姿卓然。侍从引我入席,群臣行礼毕,我步步走到正座。
萧宴坐在我正对面,身着玄锦金纹蟒袍,风度翩翩。望我之时,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笃定。
他知道我前世选了他,这一世也以为我会照旧。
他错得离谱。
他以为我的爱是无条件的?
他以为南境圣女连命都可以随手拿出来供人利用?
我姜雪鸢,是圣女,不是香炉。
「圣女已到。」内监高声禀报,皇帝抬眼望我,满目温和。
「雪鸢啊,如今你已及笄,便也到了定婚年纪,朕许你自由择婿。」
他顿了顿,补了一句,「你选中的,便是储君。」
满朝文武,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以为,这就是个走个过场的形式,圣女定然还是选太子。
我不紧不慢,走上前一步。
「雪鸢心中早有所属。」我笑了笑,低声在皇帝耳边说了几个字。
皇帝神色一怔,随即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,点了点头。
「好。」
我回头的时候,故意看了萧宴一眼。
他果然脸色变了,眉心跳了两下,整个人猛然起身。
「父皇!雪鸢怎会选旁人?儿臣与她一同长大,自小情谊非浅——」
「陛下,圣女身份尊贵,若选了旁人,岂非被人议论?南境会怎么看?百姓又会如何看?她该是我的人——」
「父皇,孩儿请求迎娶圣女,若陛下允准,愿纳妙音为平妻,两人并列中宫,不分尊卑——」
我差点当场笑出声。
你是疯了吗?还想让我和你那个白月光平起平坐?
你配吗?
皇帝脸色倏然沉下,「胡闹!」
「姜雪鸢是南境圣女,是封后之尊,怎能与你一个痴情误国之子共谋天下?」
「你以为这大中州,是你儿女情长的小戏台子?」
太子双膝一软,直接跪在台阶之下,哑口无言。
而我,神情冷淡。
萧宴,你是不是还没发现,你连被我利用的资格都没了?
那天夜里,我回到圣女居所,洗净那身宫宴礼服。
小丫鬟轻声说:「姑娘选了谁,奴婢们都在猜……太子殿下当众跪下了,真是吓人。」
我没理她,只看着窗外月色。
三日后赐婚圣旨就会颁下。
我选的人,不是太子萧宴。
是沉州王沈归澜——前世为了救我,被他乱箭穿心、曝尸荒野的男人。
这一世,我愿与他并肩,让他登上储君之位。
我不是来选夫君的,我是来改命的。
萧宴不会想到,他心心念念的圣女,已经换了主心骨。
而他那位贵妃柳妙音,连一口命香都没机会再闻到。
2
圣旨是在清晨辰时下的。
我刚用过早膳,外头就传来宣旨的声音,吓得小婢差点把茶盏扣在我袖子上。
「圣女姜雪鸢接旨——」
我不急不慢地起身,换上规制齐整的玄色朝服,头发挽起,只插了一支碧玉簪。
稳重,端庄,看不出半分贬损或骄矜。
可那位宣旨的老公公,一见我眼神就闪了两下,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。
我心里冷笑。
果然,圣旨一到,整个中州都知道了。
「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——南境圣女姜雪鸢,温婉贤淑、德才兼备,特赐婚予沉州王沈归澜,于十日后大婚,成其良配。钦此!」
「沉州王沈归澜,封太子。」
跪地的我低头应着谢恩二字,身侧的小婢已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。
而我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皇帝这步棋,落得干净利落。
他早看太子萧宴不中用,偏碍于南境盟约迟迟不敢动储位。
现在,我这个圣女不选他了,反倒给了他顺水推舟的台阶——换太子、改婚约、重新洗牌。
圣旨一下,朝局直接翻盘。
我刚谢恩起身,宫门口一声怒喝震得墙皮都差点炸了:
「陛下!儿臣不服!」
萧宴。
他来了。
一身明黄太子蟒袍都来不及换,发冠歪了半边,面色惨白却咬着牙一步步逼近。
「圣女本是儿臣未婚之人,儿臣与她自幼青梅之谊,怎能突然改嫁旁人?」
「陛下,这不合祖制——不合礼法——不合情理!」
「朕准你说话了吗?」
皇上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,声音低沉如夜雷:「萧宴,你已不是太子。」
这句话像是一柄大刀,唰地一下,劈掉了他最后一丝体面。
他身子晃了一下,一口气没提上来,差点跪下去。
我没理他,只笑着走出殿门,像是没看见他那张快要崩溃的脸。
可还没出几步,耳后就传来「啪嗒」一声响。
「雪鸢,别走!」
他扑上来,竟直接跪在我面前,双手撑地,眼神泛红:「是我错了,是我太迟钝了——」
「你生气也好,赌气也罢,别嫁他——」
「你说你选了别人,可我知道,你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我。」
我停下脚步,转身,看着他跪在那里,一脸求生欲泛滥的模样。
若不是我重生回来,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那口焚香的血棺,我此刻或许还会心软。
但现在,我只有想笑。
「殿下说得好听,若不是因为我说了别的名字,您现在会跪?」
「您那位柳妙音姑娘知道吗?你这样当众跪别的女子?」
他脸色白得厉害,却还嘴硬:「妙音……妙音她会理解的,我只是——」
「只是什么?」我挑了挑眉,「只是不想失去我,还是只想继续利用我?」
他哑了。
我看着他,终于不想再浪费时间:「你可以继续演,只是这出戏,我不看了。」
「也不陪你演了。」
「姜雪鸢!」
他失控地喊了我名字一声,像是疯了一样想要抓住我,可我身形一偏,刚好避开,反倒让他扑了个空,额头磕在青石板上,「砰」的一声。
这一下,响得真够脆的。
可我没回头。
身后有太监上来搀他,他还在咬牙切齿地挣扎着要冲过来,却被皇帝一个眼神镇住。
「来人,」皇帝冷声说,「将萧宴带下,禁足太子府,抄查章台院三日之内所有账本。」
「若再有异动,废除封号,逐出皇族。」
我听见他倒吸一口气。
这一刀,够狠。
可惜还不够。
回到圣女殿,小丫鬟小鱼几乎是扑过来的。
「姑娘!您真的选了沉州王?您知道这消息现在传疯了吗?!」
「太子府传出柳妙音昏厥进冷宫了!说是得了疯病,把贵妃妆容全撕了!满面血痕!」
「中宫那些命妇今日全在议论,说柳妙音怕不是受了刺激疯了吧!」
「她当初怎么也没想到,您一句话,她这贵妃就做不成了!」
我慢条斯理剥着橘子,语气淡得像说天气:「疯?她太晚疯了。」
「想当初,我在血棺里等死的时候,她怎么没疯?」
「现在急什么呢?」
小鱼听得一愣一愣的,忽然低声说:「可那沉州王,您真愿意嫁他?」
我动作顿了下。
脑海里浮现那幅血淋淋的画面——前世的我被钉在棺材里,半意识昏沉。
是他,沈归澜,拼着一身箭雨,血肉模糊地冲进来,抱着那口棺材不肯松手。
那时他嘶吼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脑子里回荡:「把她还给我!她不是你们的香炉——」
而我,却直到死前,才知道他喜欢我。
这辈子,我不打算再负他。
「嗯,」我点头,「我愿意。」
三日后,赐婚大典当天,百官齐聚,长街绵延。
我着红衣,站在仪礼台上,眼神清明。
「圣女,请问您所选夫婿,是否心悦诚服?愿结百年之好?」
我一字一句,毫不犹豫:「愿。」
下一刻,朱门大开。
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自宫门步出,墨发束冠,身着赐婚喜服,黑底绣金,沉冷凌厉。
沈归澜来了。
他朝我走来,眼神静静地,没多说一个字。
但就是那样看着我,就让我的心突突地跳。
等他走到我面前,我轻声说了句:「归澜,我等你成亲。」
他终于笑了,那是我这两辈子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意。
不像笑,更像松了口气。
仪礼正式开始,钟鼓齐鸣,百官贺喜。
只有宫门角落里,有一人身着ẗú⁸灰袍,低头站着。
是萧宴。
他没能拦下我。
也再拦不住我。
赐婚未歇,太子府却突然传出一道密令——
「太子萧宴拟将柳妙音纳为『共嫁之妃』,与圣女姜雪鸢并列成亲,昭告四方,不分正庶。」
雪鸢冷笑:「你以为我嫁的人是你?」
可柳妙音却亲自登门,手中拿着血书——
「姐姐,妙音的命,只求你一命换一命。」
3
我原以为,赐婚圣旨一出,柳妙音该乖乖卷铺盖滚出中宫,哪怕她不走,太子府也该闭门谢客,不敢再搅风搅雨。
结果我低估了这女人的执念。
也高估了萧宴的下限。
这日一早,小鱼飞奔进我寝殿,话都说不利索了:「姑娘姑娘……柳妙音疯了!」
我慢条斯理地往茶杯里倒了一勺蜜,淡淡抬头:「她不是早就疯了吗?」
「不!不是骂她疯,是她真的疯了!」小鱼一屁股坐在我榻边,「听说她昨天晚上当众砸了太子书房,手被碎瓷划破了都没管!」
「她说什么……要血书为证,请皇上让她与您共嫁为妃。」
「什么?」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,「她以为自己是中宫皇后啊?还共嫁?」
「她不配这个『共』字。」
小鱼咽了口唾沫,小声补刀:「可陛下没拒绝,说是先冷她几日看看她是不是神志有失……」
「太子呢?」
「……给她请了太医,抹了药就走了,听说去了章台院。」
我冷笑一声。
啧,真是拿得起放得下。前一刻还跪在我裙边求嫁,后一刻就能搂着另一个人的手去潇洒。
柳妙音这种女人也是本事不小,死皮赖脸地想把我拖进她那片烂泥潭。
她这不是疯,是怕了。
怕我真的嫁给沈归澜,怕从此没人给她续命的香火,怕她那点心机再也翻不出浪花。
怕自己苦心经营多年,终究还是成了个笑话。
午后,我照常在月池边练字。
没过多久,外头就响起通传声。
「柳妙音求见。」
我没抬头,只淡淡一声:「她若有礼,便不该踏进圣女殿。」
小鱼却紧张得直拽我衣角:「她,她真的来了,还带了血书……说是当年和您圣山同修时的旧事,要亲自交给您。」
我终于停下笔,抬头。
「让她进。」
不多时,柳妙音便被两名太监搀了进来。
她脸色惨白,身形摇晃,手腕处还缠着尚未结痂的伤口,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。
可眼底的执念却跟以往一样,毒辣又倔强。
「姐姐。」她一开口就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「我今日来,是求你一命换一命。」
她递上血书,我却压根没接。
「你要拿什么换?还是说,你以为你那点命值得我搭一条?」
「不是。」她摇头,「是萧宴的命。」
这下,我的目光才真正落在她脸上。
「继续说。」
她垂下头,神情阴狠又屈辱:「你知道他为何那样维护我?因为我救过他。」
「那年你初入皇宫,宫宴上他失足落水,是我跳下去将他捞起的。」
「若不是那一跳,他早就命丧池底。」
我笑了。
「所以你就一直以此为筹码,理直气壮地缠着他,做他白月光,抢我位置,夺我气运?」
「你有什么脸来说『救命』?」
「那一晚跳下去救他的人,根本不是你,是我。」
柳妙音脸色唰地一白,急急后退半步。
「你、你胡说!你没有证据——」
我慢悠悠抬起手,在手腕处解开了缠着的一段红绫,露出一道浅淡的、形状诡异的刀痕。
「这是当年入水时被玉阶割伤,伤口独一无二,连萧宴都认得。」
「可他却偏偏不敢承认。」
「为什么?因为承认了,就得知道是谁替他挡水,谁才该是他心里的那一道光。」
「可他选了你,妙音。」
「选了一个扯着别人的光,贴着自己脸的人。」
柳妙音全身颤抖,面色发青。
她猛地跪下,「是我错了!姐姐,我求你——你别嫁他……」
「我……我做什么都可以……只要你不嫁给沈归澜……不抢走我的命数……」
我盯着她看了很久,然后缓缓开口。
「你知道吗,我上一世,亲手将那口焚香点燃,为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。」
「当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,甚至不知道你用我的血养胎。」
「我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该牺牲。」
「可你呢?」
「你连一句『谢谢』都没说。」
我上前一步,俯身靠近她,嗓音冷到极点:
「这一次,轮到你用命来偿了。」
她怔愣地抬起头,一滴泪啪地砸在地板上。
「你不会杀我的。」她喃喃道,「你是圣女,你心善。」
我看着她,目光平静。
「对,我心善,但我杀你,是为全族的亡灵。」
「所以,我不心软。」
我回身吩咐门口的小太监:「请妙音姑娘回太子府养伤,送药的太医一律换我南境的。」
「我想她的命,不该断得太早。」
柳妙音愣在原地,显然听懂了我的暗示。
我不会让她死得干净。
我要她慢慢熬,熬到她自己认命为止。
等她被沈归澜从太子府里拎出来,像丢废物一样送进冷宫的那一刻,她就会明白:
她曾抢走的,不是我该有的东西。
而是她根本承受不起的东西。
夜晚,沈归澜来了。
他没穿官服,只是随意一袭藏蓝长袍,衣摆落了一地寒气。
「你今日见她了。」他低声道,像是在陈述事实,不带任何起伏。
「嗯。」我没否认。
「我不问你说了什么,也不问你做了什么。」他站在窗边,月光洒在他身上,「但从现在起,她若敢再踏出太子府一步,我就让她再也踏不出去了。」
我有点诧异地看向他。
「你不是……不插手后宫事吗?」
他静静看着我,眼里没有波澜,却带着淡淡的火光。
「从你被她害死那天起,她就不再是后宫的事了。」
「是我的事。」
那一刻,我心口忽然「砰」的一声。
是心动吗?我不敢想。
可我知道,至少此刻,我不再孤军奋战了。
我把手伸进袖中,缓缓取出那封柳妙音的血书,轻轻在蜡台上点燃。
火光一点点将纸张吞噬,灰烬飞起的那一刻,我说:
「归澜,我们的婚事,要不要提前?」
他望着我,眸色如夜。
「你说什么时候,我就什么时候娶。」
大婚将至,太子却突然向皇帝密奏:「姜雪鸢勾结外臣,意图篡储。」
与此同时,东宫门前突现圣旨:
「太子妃所戴凤钗非皇子妃规制,意图僭越。」
萧宴亲自带人闯入东宫,抬手便要扯下她头上的凤钗,却在半空中被一人狠狠扼住手腕。
「你敢动她一寸,我就斩你一指。」
沈归澜至此正式亮剑——
4
我这辈子从未想过,成婚这件事竟还能成为一场宫廷权斗的引爆点。
更没想到,我不过戴了一支凤钗,能掀起满朝风雨。
距离大婚还有两日,前朝风向已经变了好几轮。今早一进寝殿,连着听小鱼报了三桩事:
一是太子府连夜送了三封折子进宫,一封咬定我与南境私通,一封质疑沈归澜身世可疑,最后一封——最可笑,竟然控诉我「未嫁先僭越」,头上那支凤钗动了他中宫的奶酪。
「太子殿下说,那是太子妃的钗型,不合您如今的身份。」小鱼小声说完,眼神有点古怪,「还,还说您想提前立后,以妾欺主……」
我「扑哧」笑出了声。
「我是妾?」
「他是主?」
我扬手把桌上的蜜饯盒扫落一地,茶水翻倒,浸湿了我的嫁衣下摆。
好一个「以妾欺主」。
这一世,是谁该跪着求婚,是谁该滚出皇族,他真不清楚了吗?
我眯了眯眼,深吸一口气。
「他是疯狗,你信他吗?」
小鱼摇头。
「那还怕他咬?」
我站起来,一寸寸将凤钗从发髻之中缓缓拔出,碧玉凤头寒光乍现。
「我就偏戴这一支。」
「让他来拔。」
太子拔钗的那天,宫里下了场雨。
淅淅沥沥的,像谁的脸丢进泥里,怎么都洗不干净。
我坐在东宫正殿,正让嬷嬷试礼服,就听门口响起脚步声,带着一股熟悉的压迫劲。
「姜雪鸢,你好大的胆子。」
我连头都没抬,「我胆子大,你才刚发现?」
萧宴穿着朝服冲了进来,眼睛猩红,像是几夜没睡,整个人瘦了一圈,气场却比以往更疯狂。
他直奔我而来,一把挥退周围人,抬手就往我发间抓:「你戴这支凤钗,是想对抗本宫?」
「你忘了你是谁了?」
我也没躲,就这样安静地抬头看他,眼里干干净净地写着俩字——
「来啊。」
他的指尖还差半寸就碰到我额角时,一道寒风瞬间袭来。
啪的一声。
萧宴的手腕被人扼住,骨节清晰的手指死死扣住他脉门,眼神冷得像刀。
是沈归澜。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殿,连衣袍都还带着雨水,踏进殿门就带着杀气。
「你敢动她一寸,我就斩你一指。」
萧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,反手去拂,被沈归澜手肘一震,直接跪倒在我脚边。
那画面,说不出的爽。
我缓缓起身,整理了下鬓边发丝,语气很温柔:
ŧŭ̀⁽「殿下何苦?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姿态吗?」
「怎么,亲自跪我还觉得不舒服了?」
他眼神骇得快冒火了,似要扑上来撕我,可沈归澜站在他和我之间,连动都没动一下。
「姜雪鸢,」萧宴咬牙切齿,「你想干什么?」
我也懒得演了,淡声笑道:「你不是说,我戴这凤钗是想『未嫁先立』,觊觎中宫吗?」
「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,它登上那座高台。」
我扬手指了指东宫殿顶的方向。
「这是圣女钗,是当初你父皇亲赐的凤章正品。」
「你以为这凤钗是给你的正妃准备的?笑话,它本来就是为储君之后预留的。」
「只不过,我换了储君罢了。」
「你,不配。」
萧宴的脸当场就黑了,像被打了个闷棍,几乎踉跄后退。
「你、你休想得逞……皇上不会容你如此僭越——」
「你信不信,再说一句『僭越』,我就把你上次写给柳妙音的藏书阁密诏抄一份送到御前。」
我靠近他一步,凑到耳边低声道:「你以为你密折上奏没人知道?」
「沈归澜要登太子之位,你就开始四处放风,说他不是皇室血脉,说他是靖安侯收养的杂种,说我与南境联手谋国……」
「萧宴,朝堂上的话,我一句不回。」
「可你敢碰我一根发丝,我就让你柳妙音流血三天三夜。」
我笑得轻描淡写,语气却透着刀子。
他脸色一点点发青,到最后什么都没说,转身落荒而逃。
沈归澜没说话,一直静静地站在我身后。
直到人散尽,他才缓缓开口:「你何必亲自下场。」
我淡淡看他一眼,扯了扯嘴角。
「因为我不信别人。」
「也不信你。」
他愣了一下,眸中浮现一丝受伤。
我却不忍了,轻声补了一句:「但我在学着。」
「学着信你。」
他走上来,低头把我发间的凤钗重新插好,一寸寸扣紧发丝,语气稳得像山。
「我不会让他碰你。」
「谁动你一分,我要他十倍还。」
那一刻我竟有些恍惚,仿佛回到前世的梦境。
梦里他替我挡箭,一身鲜血,不顾生死,也要为我讨回尊严。
这一世,他终于站在我身侧。
我缓缓闭上眼。
「归澜,我不怕他。」
「我怕的是,我还不够狠。」
「杀人不只是杀一个人,是要杀掉他们的念想,杀掉他们最后一丝念头。」
沈归澜轻轻握住我的手:「你不用狠。」
「有我。」
我眼睛一酸,差点没绷住。
可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「殿下,公主——皇上召两位即刻入宫。」
「有急诏——」
我和沈归澜对视一眼,心头都是一紧。
不会这么快吧……
勤政殿内,灯火通明。
皇帝脸色看不出喜怒,只看着我们,沉声道:
「今日太子府递上第三道奏折,说沉州王身世存疑。」
「朕已命内务府彻查此事。」
「若有误,朕自会还你们一个清白。」
「若无误——」
他顿了顿,眼神如刀锋般扫过沈归澜。
「那你该知错退位。」
「雪鸢,」他忽然看向我,语气缓了几分,「你确定,他是你选的人?」
我看着皇帝,脑子里一瞬间涌过太多前世碎片。
萧宴封我入棺、柳妙音逼我献血、沈归澜为我而死……
我轻轻一笑,声音清亮:
「我确定。」
「他若不是真龙,我便以圣女血命为他承天命。」
「天命在谁,不在血脉,在心。」
全殿寂静。
连皇帝也沉默了良久,才终于颔首。
「准。」
「三日后大婚,赐封沈氏为太子。」
「姜雪鸢,为中宫之主。」
那一刻,殿外钟声大作,春雷乍响。
我的手,终于放下。
夜深,萧宴回府,却未进柳妙音房。
婢女悄悄禀报:「三皇子妃失控摔物,说主子已非她心上人。」
更有风言传出:柳妙音为保宠,竟偷取龙气玉胆,与外臣密会求子——
与此同时,雪鸢却在东宫梦中惊醒,发现……她已怀孕。
5
我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回到南境圣山,漫天红莲焚烧,骨灰遮了天日。
父王带着一脸血笑着将我推出去:「去吧,替南境换一个太平的明天。」
我转身想跑,却发现脚腕被锁链缠住,血从脚踝处一寸寸流出来,直至膝盖。
我尖叫着睁开眼,阳光刺进瞳孔。
熟悉的屋顶,熟悉的榻,熟悉的……
身侧传来一阵极其克制的低喘。
我「啪」地一下掀开锦被,正对上沈归澜那张没穿衣服、腰带还挂一半的脸。
他一手按着额头,显然刚从半梦半醒中回神。
「你醒了?」
我一时间脸红耳热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昨晚我们新婚……
「你、你昨晚那叫……」我咬了咬牙,气得脸快炸了,「你是皇上钦点的太子,不是交战的蛮族!你给我讲点分寸好吗?」
「嗯。」他很认真地点头,「下次会克制。」
我顿时哑火,「还……还想有下次?」
「你昨晚不是说,不许我离你太远?」
他像模像样地学我语气:「『我怕再醒来,你就不在了』。」
「沈归澜!」
我一把将枕头砸过去,被他稳稳接住,还笑。
我彻底没脾气了。
新婚第二日,一切该热络的都没热络起来。
我本以为封后之后,京中会是一片欢腾,结果刚吃完早饭,小鱼就悄悄递来一封信。
「姑娘,这个是外头递来的,您看看吧。」
我拆开一看,脸瞬间冷了。
信纸不长,就两句话。
「东宫已立,太子尚在。昨日未入洞房,今晨却现胎象。谁是嫡?谁是妾?」
下面落款是「丹桂会」。
我冷笑一声,把信纸递给沈归澜。
他看完后没说话,眼神却冷得像落冰渊。
「谁发的?」
我淡淡道:「不是萧宴,就是柳妙音那点破狗脑子。」
「她不甘心自己被冷落,也容不得我风风光光。」
「就怕别人不乱,就怕别人不信。」
「所以干脆就泼污水,看谁先脏。」
「怀孕……」沈归澜目光幽深,「她动手了。」
我挑眉:「你说她真有了?」
「很可能。」他声音低沉,「但不一定是我的。」
我一怔。
「什么意思?」
「她若敢假孕,宫中女医一验便穿帮,岂会这般笃定?」
「她这孩子……也许真有,但不是我种下的。」
我反应过来,呼吸瞬间停滞,「你是说,她和别的男人……」
「前几日有人密报,妙音私下与外臣往来频繁。」他望着我,「其中一人,曾在龙脉密库出入。」
我心头一震,脑子轰地一下。
「她是想借那块玉胆续命……甚至偷气运?」
「她疯了?」
「她怕是真的疯了。」沈归澜语气透着冷意,「也许上一世,她早就这样做过。」
我忽然就想到前世,她一直气色极好,反而我每日失血,却无缘无故梦魇不断、骨痛如裂。
那时以为是献祭代价。
现在想想,分明就是她用了我身上的东西——气运、血脉、龙命,甚至是命数。
我咬牙,「那就查。」
「她不是怕人说吗?」
「那我们就让她真的没脸见人。」
一炷香之后,东宫密会文书送至御前。
再过半日,内宫御医统领亲自赴太子府,为三皇子妃诊脉。
接着——
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皇城。
「你听说了吗?太子妃怀孕了,三个月了!」
「可怕不是太子殿下的!」
「谁知道?太子大婚之夜不入洞房,如今却查出三月身孕,说出去也没个时辰对得上!」
「而且那三皇子妃从前那么清高,一点动静都没闹过,怎的突然就……」
「她这回是坐实了不贞之名。」
「可怜太子,这面子算是丢光了。」
我坐在东宫听着这些传闻,喝着茶,笑得无比舒畅。
小鱼眉飞色舞地递来折子:「皇上已经下旨了。」
「妙音被查出与外臣私通,废去三皇子妃封号,禁足冷宫。」
「皇上还说——此事影响甚恶,若三月之内无清白证据,将逐出皇族,断绝籍谱。」
我点头,心里像过了一把好久没来的瘾。
活该她自作自受。
可还没等我缓过劲来,一阵剧烈的反胃感猛地袭来。
我皱眉,推开茶盏,捂着胸口干呕了好几下。
沈归澜立刻冲过来:「怎么了?」
「没事。」我摆手,「可能是昨晚吃太多了……」
可他脸色已经变了。
「你几日没来了?」
我一愣,「什么?」
他没等我反应,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就往外走:「诊脉。」
「归澜——!」
「沈归澜你冷静点!我才刚当了皇后,你要是让全宫知道我可能有了,你看他们能传出什么话来!」
「那也不能不查。」他冷得像座山,「他们想传,那就让他们传个够。」
「我们不躲,我们要他们闭嘴。」
半个时辰后,太医站在我们面前,神情复杂地咳了一声。
「回……回太子殿下,太子妃确已……有喜,已有一月有余。」
我整个人僵住。
沈归ƭùₚ澜轻轻攥紧了我的手,半晌才低头贴近我耳边,说:
「我真高兴。」
「可我现在,真的想把你藏起来。」
我呼吸一顿,鼻头忽然发酸。
这句话,比什么荣宠都动人。
6
我以为怀孕之后,能清净一阵。
结果第一晚就被噩梦惊醒。
梦里是尸山血海,南境圣山崩塌,满目疮痍。
我跪在血河之中,一手护着腹部,一手死死拉着沈归澜的胳膊:「别去……你去了就回不来了……」
他却只轻轻一笑,眼神温柔得不像话。
「我不去,他们就不会停。」
「我若不护住你和孩子,那还要这命做什么?」
然后他就松开了我的手,转身踏入万军之中。
一箭穿心,没再回头。
我哭着醒来,满脸是汗,身下被褥湿透,小腹微微发疼。
小鱼吓得脸都白了,「姑娘……您是不是又梦见了前世的事?」
我一时间没说话,低头抚着小腹,喃喃开口:
「他会不会……真的要去打仗?」
小鱼怔了怔,脸色忽地一变:「不会的……太子如今权势稳固,谁敢——」
她话还没说完,殿外就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。
「皇上口谕:太子殿下即日起率兵前往西北封疆,平定匈奴动乱。」
「即日启程,皇上已御批调兵文书。」
轰的一下,我脑袋「嗡」地炸开。
果然。
真来了。
我咬着牙撑起身,披了件斗篷,光脚就往外跑。
沈归澜已经披甲整装,身形挺拔如松,眼神平静中透着几分沉沉的不舍。
「你不打算告诉我?」我站在阶下,声音发颤,「你打算像前世一样,走了就不回来是不是?」
他眼神微动,快步下阶,一把握住我的手。
「我不走不行。」
「你腹中这个孩子,牵着的不是一条命,是整个天下。」
我愣住了:「你什么意思?」
他沉声道:「昨日我让南境女巫来看过你的脉象,她说你胎中气息不同寻常……是『龙气归元』,是天命之子。」
「也就是说……」
「你腹中的,是前朝皇脉中断之后的天命气数汇聚。」
我脑子炸了。
「你说……孩子是带着国运来的?」
「难怪……」
难怪最近我脉象跳动,梦里总是看见旧景。
「那你更不能走!」
「你若有失,孩子怎么办?气运断了,我们都得陪葬!」
沈归澜却低头轻吻我的额心,声音低哑:
「所以我才必须走。」
「只有我赢了,你们才不会被当成血炉养着,像上一世一样。」
「我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手指。」
「我会把命留下。」
「我发誓。」
我眼泪当即落了下来。
「你发什么誓?你连这个孩子第一次翻身都看不到,你还发什么誓?」
「沈归澜,你就这么狠?」
「你就不能为我软一次吗?」
他眼眶微红,却不说话,只是牢牢把我揽进怀里。
「等我回来。」
「我们一家三口,谁都不能少。」
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「你要是不回来,我就让你棺材盖都找不着!」
他低低一笑,声音发颤:「那我可不敢死。」
三日后,他率兵出征,我站在宫门口看着他一身战甲,消失在风雪之中。
那一瞬,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场骨血为香的夜。
只不过这次,我送他去的,是一个更凶险的局。
而这个局的背后,正是萧宴。
果不其然,前线刚开战不久,我收到密报。
「太子殿下所部遭遇突然袭击,敌军埋伏,损失惨重。」
「疑有内应泄露行踪……」
我当场跌坐下去。
「你说什么?」
「谁泄的密?」
来报的亲兵跪在地上,满头冷汗:「是……是三皇子。」
「他将出征路线泄露给了外敌,说是为削太子兵锋……以护皇脉正统。」
我笑了,笑得一滴眼泪都没掉,只是指节发白,声音透着恨:
「萧宴。」
「你还真是条疯狗。」
「抢不到储位,就想拉着全天下陪葬?」
我站起来,语气如冰:「传我的令,召皇上临殿。」
「我要奏请——亲自赴西北。」
「谁敢拦我,我便奏他谋逆。」
「沈归澜敢替我死一次,我就能替他杀十次。」
雪鸢随军亲赴西北战场,主动请缨入伤兵营救治士兵,却意外撞见一个早该死去的面孔——
萧宴,衣衫褴褛、双目通红、疯疯癫癫地站在她营帐前。
「雪鸢……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……」
「梦里你穿着嫁衣,一刀一刀剐了我……」
「我……是不是也中蛊了?」
7
西北的风,是能刮透骨头的。
我刚踏入军营那晚,天上压着一轮冷月,边关的夜像把刀,空气里尽是血与烟火的味道。
这片地方,我上一世没来得及踏进,如今却是踩着尸骨走进来的。
沈归澜正在前线,我进营后被安置在后方的中军大帐。
说是安置,其实就是被圈着。
谁都知道太子妃有孕,是太子心头肉,谁敢让她出点闪失,脑袋都得搬家。
可我哪能安心待着?
我不只是太子妃,我是圣女,是军中护气主柱。
更重要的是,我知道敌军这次行动,绝不只是匈奴单方面的进攻。
有人在暗处动手。
——有人,想要我死。
我主动请缨入伤兵营,名义上是为士兵调配汤药,实则是打探军中情报。
入营第一日,我就发现了异常。
某个偏帐的兵员册上,记载有五名身份成疑的「临时护兵」。
再去查,三人名字对不上,另外两人压根没人见过。
我心里顿时一沉。
再联系前几日敌军精准伏击我方粮道……
「沈归澜身边,有人动了。」
我当机立断,准备连夜调人审这批临兵。
却不料,那夜,天未亮。
我前脚刚走出营帐,后脚,就看见一个几乎要与梦魇重叠的身影,站在风雪里。
披头散发,衣袍破败,浑身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
他站得笔直,却满脸呆滞,像是认不得路的疯子。
但那一双眼睛,我只看一眼就认出了。
是萧宴。
我心口「咯噔」一下,整个人差点站不稳。
「你……怎么会在这?」
他没说话,只是一步步朝我走来。
脚下的雪被踩出一道道深痕,他步子很慢,像生怕惊扰了什么。
「雪鸢……」
他沙哑着嗓子,声音干得几乎裂开。
「我……做了一个梦。」
我没动,只死死盯着他。
「梦里你穿着嫁衣,一刀一刀……剐我。」
「我跪着求你别走,你却说——『你也该偿命了』。」
「我……是不是也中蛊了?」
这话一出,我手心顿时冷汗直冒。
「你说什么?」
他忽然伸出手,拽开衣领,脖颈下方——赫然有一道红痕,形状像极了南境「血骨蛊」的印记。
我眼神一凛。
「谁给你下的?」
他怔怔看着我,忽然跪下:「是……你父王。」
「那日你大婚前,我翻墙进东宫……想见你最后一面。」
「结果撞见他……他说,我该还债。」
我死死咬着牙。
是父王。
是他出手了。
「你还记得前世吗?」
「记得。」他惨然一笑,「每晚梦里我都在叫你的名字。」
「我看着你被封进血棺,看着南境山火三天三夜烧不尽。」
「我记得你爬出棺材那一刻,眼神里……一点光都没了。」
「可我……我那时信了柳妙音说的话。」
「她说你不忠,说你背着我藏了孩子,说你故意害她落水。」
「我信了。」
我眼眶发红,却没有掉一滴泪。
「那你来做什么?」
「求原谅?」
「告诉我你后悔了,所以想让我放过你?」
他用力磕头,额头撞得响,雪地都染红了。
「我不求原谅。」
「我知道自己该死。」
「可我怕我死之前,连你最后一眼都看不到。」
「我知道你不会救我……可我求你,别让我再梦见你死。」
那一瞬间,我几乎想走过去扶他。
可一只手突然从我背后伸出,稳稳将我护进怀里。
沈归澜到了。
「他不该活。」
他眼神冷冽,看着萧宴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。
「蛊毒不会害他性命,只会让他永远梦见前世所为。」
「他做过什么,自己扛着。」
我回头看沈归澜,却发现他脸色也不太对。
「你怎么来了?」
他盯着我腹部,轻声问:「你……有没有觉得最近脉象异动?」
我一愣,下意识抚上小腹。
「最近确实动得频繁,而且……」
「有时候我能听见……声音。」
他说:「不是幻觉。」
「南境女巫来信,说你腹中胎象不只是『龙气归元』,可能……」
「是宿命转生。」
我呼吸一窒。
「什么意思?」
「你的孩子,带着前世血债而来。」
「也许——不是单纯的命数。」
「而是——你的另一种重生。」
8
沈归澜中毒那晚,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他了。
毒箭不偏不倚,射进了他左肩的龙纹护甲,带着奇异的腐蚀气味。
他硬是咬着牙撑到把敌军斩尽,才在我怀里吐出第一口血。
「雪鸢……」
他握着我的手,力道虚得吓人。
「别怕,我不会死。」
我摇头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「你再这样说一句,我就剖开我的血给你灌进去。」
他微微笑了,手心却一寸寸冰凉下去。
我将他扶入帐内,亲自将箭矢拔出,血瞬间染红整条手臂。
「南境的女巫呢?蛊毒不是你们的专长吗?」
我吼着命人去请人,可所有人都低着头。
「太子妃,蛊毒本该由圣女之血解。」
「可您如今身孕在身,不能用命血解蛊。」
「若您真这么做,孩子……怕是……」
我闭了闭眼,喉咙像卡了把刀。
「滚出去。」
我声音低得像梦呓。
「你们谁再敢劝我,我就先杀了你们。」
沈归澜昏迷三日,军中粮草将断,敌军兵锋却越来越盛。
第四日,西北下了第一场雪。
我亲自拿起短刃,割开掌心,将血一滴一滴灌进他的口中。
「你说过要回来,你不能食言。」
「你说过我们一家三口一个都不能少。」
「我守信,你也得守。」
「听见没有?」
他没有回我,只是呼吸微弱,几乎察觉不到。
我将他抱进怀里,抵着他的额头一遍遍喊他的名字。
沈归澜……归澜……阿澜……
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无望时,他的手,忽然动了动。
然后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「雪鸢」。
我眼泪「啪」地砸下来。
「你这个混账,吓死我了……」
他醒来那晚,边军传来急报。
「敌军后撤!三日内退至黄沙岭!愿与中州议和!」
整个军营轰动。
沈归澜出帐时,还未完全恢复,身披厚裘,腰系金印。
他站在雪地上,望着残阳如血的天边,只说了一句:
「告诉皇上,边疆稳了。」
十日后,我们班师回朝。
我本想回东宫安胎,结果刚踏进宫门,就看见御道两侧跪满了人。
为首的,是皇帝亲自出迎。
「太子平北有功,赐封皇位。」
「圣女护疆有劳,升为皇后,子嗣未出,立为储嗣。」
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,像做了一场极长的梦。
从那个被封在血棺里的「祭品」,到如今人人跪迎的皇后。
这一世,我终究没让命运再重演。
沈归澜也牵着我的手站在御阶之上,看着漫天金光,低声问我:
「雪鸢,你想不想看看南境的雪?」
我望着他,点头:「想。」
再过两月,我随他回了南境。
父王已在圣山布下新封印,以我血为引,将前世八十万族人魂魄送入神火祭坛。
「他们可以安息了。」
我站在圣山顶上,望着夜空星海,忽然感觉身后有小东西动了动。
低头,是肚子里的孩子。
他踢了我一脚。
我笑着抚了抚肚皮:「你是不是听见你爹又在笑?」
沈归澜从身后抱住我,唇贴我耳侧轻声说:
「雪鸢。」
「你还记得你中毒前说的话吗?」
「你说你不怕死,但怕守不住我们。」
「现在我们都活着。」
「下一步,就该你答应我的了。」
我回头看他:「什么?」
他摸出一支簪子,碧玉雕凤,光芒内敛。
「你及笄那年,我就想给你了。」
「可我那时没这个资格。」
「现在,我有了。」
我眼眶忽然发热,眼泪一下就滑了出来。
他笨拙地将簪子插进我发间,然后握住我的手,低头吻上我的额心。
「雪鸢,此生你是我的圣女。」
「亦是我的天下。」
后来有人在《中州志》中写:
「南境圣女姜氏,曾为血香之祭,死而重生,护国为后。」
「其子登基为帝,年号初辰,为中州太平二百载开篇。」
「太祖沈帝临终前,亲书一句遗言,刻于龙椅之下——」
「愿我此身,不负她一滴血。」
【全文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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